【高仓奏X大庭叶藏】了 3
3.
高仓奏逐渐发现他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些微小的改变。
比如早上起床的时候会有一杯热水放在他的桌子上，清扫房间时会在地上发现稍长的黑色卷发，至于每次回家时出现的“欢迎回来”和“我回来了”竟然也变得不再那么格格不入。
再观察了这个住客几日之后，他发现大庭叶藏的人生轨迹其实简单而又枯燥。因为腿脚不便于是整日整夜得呆在自己家里，偶尔出门也顶多会再去一趟板桥的那家酒吧或者是位于高圆寺的静子的家里。他的工作是帮助静子所在的杂志社画一些面向儿童的月刊插图，偶尔会见他跛着脚夹着画册艰难得出门，大部分时间还是静子绕到他家来拿绘制好的画册，然后两人隔着门口的庭院闲聊两句。
高仓有一次“碰巧”得遇上了静子，于是便送了她一程。
路上静子意外热络得同高仓攀谈起来，谈道叶藏时，双眼即刻散发出明亮的神彩。
“阿叶真的好起来了呢，现在也不沾染酒精了，整个人也变得光彩熠熠了。应该要多感谢高仓先生，要知道阿叶以前都没有什么朋友，估计是因此变得孤僻了些吧。不过即便是在以前，他也一直照顾着我们母子俩，真的是个善良的好人啊……”
高仓装作不经意得问道：“那您与他也算是很有缘分吧。”
静子斜睨了他一眼，忽然捂着嘴笑了：“高仓先生可能误会了，我和阿叶虽然有过一段时光，但我比他大许多，还带着一个女儿，本来就是没可能与他长久的……我想除我以外，也会有不少人愿意守护照顾他，不是吗？”
高仓皱起了眉头，说：“他是个男的吧，怎么感觉反过来了呢。”
“高仓先生可能不懂了，这世上就是有种男人会让女人一看到他呀，就巴不得为他做点什么，看着他那副战战兢兢或者独自消沉的样子，就更加动心了。”
“你们如此没有戒心，很容易被趁虚而入。”高仓继续说道。
静子夸张得笑起来：“您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能对谁趁火打劫呀？真要我说的话，他反倒是被女人和酒精趁虚而入了，才会落得现在这样。”
几经试探，发现无论是静子也好，抑或小酒吧的老板娘，对叶藏的评价都是一如既往的优秀。高仓观察了他几日，发现除了偶然会露出的抑郁神情之外，叶藏和那些不得志的艺术家们也并无什么不同，日常生活中倒也没遗漏出什么蛛丝马迹，于是高仓只好将那几件殉情自杀的案子在心中稍微留了个神，逐渐得将精力投入到对父亲被杀一案的追查当中。
此时已值秋末，整个东京在战争即将打响的前哨声中陷入了躁动与不安，即便是在东京郊区的这一带犯罪率也极速上升了起来。这一日傍晚，高仓和搭档丸尾在忙碌的工作结束后同时往高仓家走去。
“别跟着我，丸尾。”
丸尾露出一副可怜的模样，撒娇道：“老师，由岐酱回京都老家了，我好惨啊，几天没吃过熟的饭菜了，我知道老师你手艺很好的，让我蹭一顿吧！”
高仓一脸嫌弃得扯过被他拽着的衣袖，但也没再赶人离开，而是径直往自家方向走去。
丸尾兴冲冲得跟着高仓回了他家，还殷勤得帮高仓开了房门，谁料刚走到前厅中，便越过走廊看到了正在后院晒着衣服的清瘦背影，那人似乎听到声响转过身来，露出了那张一旦见过便绝对忘不了的英俊脸孔。
“老师，他怎么还在这里？！”丸尾怪叫起来。
大庭叶藏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只是微笑着冲两人点了点头。
三人对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时，丸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尴尬。
对面两人正无比自然得吃着饭，而他就好像一个到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家蹭饭的小屁孩，战战兢兢得连筷子都不知道应该是横着放还是竖着放。
“你再这么搅下去这鱼还能吃吗？！”高仓看着丸尾一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鱼，实在忍无可忍。
丸尾瞪了回去，吼道：“我就喜欢这样吃，怎么了，反正待会儿吃到嘴里还不是嚼碎的！”
高仓直接扔下了筷子：“你这样的吃法，根本没办法体会鱼的美味，完全是浪费！”
“啊哈？那你倒是告诉我直接吞下去的鱼和搅碎了吃的鱼味道到底有什么区别啊，老师！”
“当然有区别！”高仓拍着桌子正准备站起来时，忽然注意到了旁边睁大眼睛盯着他们的叶藏，只好无奈地坐下，说：“算了，随便你爱怎么吃吧。”
叶藏看了看跟小孩子似的吵嘴的两人，笑道：“你们关系很好嘛。”
“一点都不好！”两个人同时回头高声否认。
“说起来……”丸尾狐疑地盯着他，“之前你是因为脚伤才留在老师这里的吧，已经快一个礼拜了，还没有好吗？”
叶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丸尾盯了高仓一眼，见他不说话，只好顺着转移话题，“对了，还不知道叶藏是哪里的人？”
“我出生是在东北的乡下，后来随父亲的职位调动来到了东京。”叶藏腼腆得回答。
“那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呢？”
“父亲是在政府中出任议员。”
“啊，那叶藏你还是世家的少爷了。”丸尾对这些早就熟知的情报仍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那为何不见你与父亲同住呢？”
叶藏的神色中出现了一丝尴尬，说话的声音也变得不自信起来，“那是因为……父亲不太喜欢我选择的职业。”
“漫画家？”丸尾饶有兴趣得撑着桌子问，“或者还有其它什么原因？”
高仓及时阻止了他，说道：“丸尾，你的好奇心可以收回去了，平时查案的时候不见你这么积极。”
丸尾有点生气得盯着他，心想我还不是为了你才如此咄咄逼人，谁知道这人的底细到底干净与否呢。
叶藏也没有继续搭话，而是沉默着把这餐不太愉快的晚饭吃完。帮助高仓收拾好碗筷之后，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丸尾却没有过早离开的打算，而是就着夜风在高仓家的门廊边坐了下来，轻风徐送中将从路上买回来的酒瓶子打开，倒是不在意之前的尴尬了，连忙招呼着叶藏过来一起饮酒。
叶藏有些犹疑得坐在他旁边，丸尾是个大咧咧的青年，一头稍长的卷发散在脑后，笑起来倒是格外的亲切。
“老师是个不喝酒的人，只有靠你陪我了。”
叶藏从他手中接过酒杯，从丸尾身上他倒是想起了那个既对他尖酸刻薄，又总是带着他游乐玩世的朋友，崛木正雄。而想到崛木，自然又想起了许多的让他头痛不已的人，于是干脆一杯杯得同丸尾饮了起来。
喝多了的丸尾变得更加话唠，拖着叶藏从当局时事侃到了邻里八卦，甚至把高仓奏一些喜闻乐见的趣事也拿出来一阵乱侃，所幸高仓此时已经回了里间，否则估计今晚难免又是一场唇枪舌剑。
“哈哈，说起来，老师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连歌舞伎是什么都不知道，闹出了好多笑话。还有一次我们追查案子闯进了一家妓*院，老师不仅教育了她们一番，还挨个得把那群暗娼送回了家。”
叶藏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丸尾盯着他的脸，又说：“你肯定很有女人缘吧，既然老师帮了你，所谓投桃报李，不如好好教导他一下怎么追女孩子吧。”
叶藏瞪大了眼睛，“像奏这样优秀的人，不可能没有投怀送抱的女人吧。”这句话倒是出自真心。
“嘁，说起来我就生气，当初我们在东京刚认识由岐——也就是我妻子时，由岐还对他很有好感呢，哪知道这个没心眼的老师完全不领情，冷漠得不像个男人，不过自然有我——全天下最懂女人的丸尾，来安慰了由岐受伤的心灵！”
“那你们以前还是情敌了呀？”
丸尾晕头转向得思索道：“也谈不上情敌……总之老师不知道是不懂讨女孩子欢心还是根本对女人没兴趣，这么多年了一直孤家寡人的，在现在的世道，很少见吧。”
叶藏托腮望着天空，喃喃道：“像他这样，倒也挺好……”
“像我这样怎么了？”高仓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丸尾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如何，被踩了兔子尾巴一样的跳起来，从地上卷起自己的大衣，接连道了几声再见便摇摇晃晃得扶着墙壁离开了。
叶藏醉意氤氲得朝丸尾离开的方向挥了挥手，这才被高仓从门廊上拖了起来，对方一脸疑虑的英俊脸孔在夜色中显得特别有趣。叶藏借着醉意把手臂搭在高仓肩上，笑嘻嘻得说：“丸尾跑掉了，奏要陪我喝完剩余的酒吗？”
浓郁的酒气扑打在高仓的脸上，叶藏润泽明亮的眸子离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正笑意吟吟得将整个身体的重量贴在高仓身上。
“下次别喝这么多了，去休息吧。”高仓推开他，让两人之间空出能够呼吸的距离，拖着他纤细的手腕往里走。
不料叶藏甩开了他的手，站在原地低着头说：“我的脚伤其实已经好了，也没理由留在这里了……”说着他就要跌跌撞撞得往外走，“我要离开了……”
温暖的手掌又重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叶藏回过头，高仓的眼神意外得复杂，嘴唇蠕动了两下，才缓缓地说道：“你要是想要留下来也没问题……”
“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呢？”
面对这样的疑问，高仓似乎没有任何迟疑得回答了出来，“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叶藏迎上了他的目光，高仓奏的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难得一见的真诚，彷如天然剔透的宝石一般纯粹，这样纯粹的人怎么会想要跟他这样的人做朋友？这样诚挚的目光里面到底会不会也有一丝瑕疵呢？
叶藏的心绪天马行空般胡思乱想着，只知道自己在酒精的作用下几乎啜泣着点了头，最后还是高仓扶着他回了房间休息。
房门被拉上后，他疲惫的身躯缩进了温暖的被单中，四肢仿佛已经无力动弹，头脑却一直嗡嗡作响、难以平静。
——
这样波澜无惊的日子，却在醒来的第二日出现了一个爆炸般的新闻，仿佛一粒石子投入了水中，一层层的反应接踵而至。
这个清晨，静子死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