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中心】Crime 14
14.
警署楼下的路灯通宵不停的亮着，已经快近天光，灰色的雾霭游荡在寂静无人的街道。寒风微凉，家元靠在警署外的自动贩卖机旁，抱着手偶尔走来走去，目光不时扫向空旷的警署大门。
直到他等待的人低着头缓缓走出，他才迎上去握住那人冰冷沁骨的手。
“我是他的朋友，事情我都知道了，让我送小叶回去吧。”他对跟在叶藏身边的工藤说。
叶藏没有挣脱，只是像被冰雪冻住一样，怔怔得站在原地。工藤疑惑得瞥了家元一眼，“我以前没见过你，阿叶，你认识他？”
叶藏这才抬头看着面前的人，空洞的漆黑眸子在恍惚间似乎拼凑出了人像，他微点了头，用几不可闻的沙哑嗓音说：“丸尾，谢谢……”
工藤见状只好轻声安抚了几句，又转回头继续工作。天色微亮，街道逐渐变得清晰，家元却觉得握住的双手不真实得仿佛一道空气，他用温柔的语气说：“我送你回家吧。”
“告诉我这跟你没关系。”
家元微怔了几秒，随即软语道：“我绝对不会伤害小叶重要的人，我也是你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唯一……”叶藏冷冷得咀嚼着这个词，感觉所有感官逐渐离自己远去，他情愿将自己再一次封锁起来，不再接触任何人与事。而面前这个，他罪的共有者，驻扎在他心中的魔鬼，大概是他唯一仅剩的与世界的联系。
“我不回去了。”他淡淡得说，那个家已经和他无关，他从来不是因为回家而回去，而是因为那个人让他感觉到家的温暖。
家元没说什么，只是拉着他像幼时一样沉默得穿过街道，掌心里的寒冷让他一时之间微弯了唇角。
“真有趣，这两个人居然是认识的。”转角处，安藤饶有兴味得道，“还记得那天晚上吗，大学生和那个人真是刚巧撞见？”
凝视着离去二人的背影，石川的眼中有深沉的暗影游动，他说：“现在不管发生什么，已经无法阻止我的决定了。”
“是啊，毕竟连正义的警官先生都死了，我期待你会将故事导向怎样的结局。”
“不要这样。”
在一个声音响起后，石川的额头一阵剧痛，他按住太阳穴转过头来，北山一路悲伤的视线凝视着他。很难得，他没有跟着家元离去，在几米远的地方如真实的存在一般站在熹微的晨光下。
“安吾，不要听从你内心的恶意，我并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放弃吧。”
北山的声音依旧像流水一般温柔哀伤，然而石川看着他却觉得无比陌生，“你错了，我不是为了你。”
北山怔愣了一秒，才缓缓开口道：“就算你是为了亮介，他也不希望……”
“我也不是为了他。”石川打断了他的话，说，“亮介的事情是意外，他的离开，和我将永远无法见到他这个事实，我已经接受了。而你，直到现在还徘徊在那个人身边的原因，你始终不愿意告诉我，甚至不肯承认他就是凶手。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你做的，而是为了我自己，我不会放过任何制裁罪恶的机会。”
“杀了人你也是犯罪！”北山大声冲他叫道，双眸终于泛起了情绪的波动，“别这么做，安吾，至少不要再错下去！”
“你说了和他一样的话呢，和刚死去的那家伙。”石川冷淡的语气透着一层疲惫，他转过身不再看那面容鲜活的幽灵，向回警署的楼梯走去。
“一路，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说再见了。”
北山望住他离开的背影，精致的两道眉蹙到一起，愈加明亮的阳光穿透他的身体，尘埃颗粒漂浮在淡白光束中，逐渐替代了他的身影。
黑色的长沙发内疲倦极了的叶藏安静得侧卧在那里，他漆黑浓长的睫毛在睡梦中也不安得微颤着，白皙削瘦的脸颊上泪痕已经干涸，只留下一道疤痕般的白色水迹。
家元坐在他的身边，思索着，镜片后沉谧的目光久久得停留在他的脸上。直到叶藏睁开眼，虚焦的视线慢慢凝聚，也一眨不眨得望住他。
“小叶，真可怜，你的身边又一次只剩下我了。”他伸手抚摸叶藏柔软的黑发。
叶藏定定得看着他，像只懵懂乖顺的小动物，“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他忽然开口道。
“只要你愿意说，我会一直听着。”家元朝他微笑。
“八年前那件事情之后，我被亲戚接到了镰仓老家，在那里大概只呆了一个月我就一个人逃走了。我不信任亲人，也不能够接受他人的好意和一丁点碰触，父亲的施暴和母亲的视而不见让我丧失了一切正常生活的能力，我一个人回到东京，带着一身洗不掉的血腥，做过任何可以让自己生存下去的事情。直到遇见他以前，我只有痛苦的回忆和每一天苍白流逝的时间。”
“他就是你看到的那样的人，没有任何一丝虚假，简单明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很厌恶我，如果不是为了当时被我目击的一宗案子，他恐怕恨不得离我远远的。但是，我仅仅是开玩笑般得向他求助过一次，他就再也没有放弃我，总是出现，总是在帮助我，想要带我去到他的世界。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一个人，如果我要为自己赎罪，也情愿是死在他的手里。”
家元听着他絮絮低声的诉说，安抚着他的发丝，回应道：“你不会死的，他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最后他也信任着你。”
叶藏的唇角牵起一抹淡笑，盯着他说：“你错了，他知道，只是顶多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调查了我之前的事情，凭他的本事，早就猜透了我父母死去的真相，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是他对我的妥协，恐怕也是他这一生最困难的决定，包庇了身为杀人犯的我，还决定要和我一起生活下去，他远不是人们想象中那种绝对正义的完美，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也有他的缺陷。”
“而你不正是被这样的人吸引了吗？放下一切，决定和他一起走下去。”
“是啊，我本来已经可以慢慢得从头来过了，但是，他死了。”叶藏的视线转向一边，语气清幽得似乎不像在说自己的事情，“我不想理会究竟是谁杀了他，又想要做什么，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就当做了一场梦，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我会保护你的，小叶，就像以前一样，留下来好吗？”他用渴求的语气追寻着。
“你不会。”叶藏坐了起来，用八年前对他说就算自己走了他也不会寂寞的那种果决语气，残忍得拒绝道，“你以前没有保护我，将来也不会，你根本就没有将我当作你的伙伴，你才是只有自己的那个人，家元。”
对面那人冷漠的语气和幽深仿佛了若指掌的双眸令他的心脏鼓噪起来，他一字一句缓缓得道，“小叶，你是我唯一重视的人。”
“你也曾经是我的唯一，唯一的朋友，唯一让我觉得开心的人。”叶藏苦笑着摇头，说，“但是你早就知道我家里那些糟糕的事情，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现，你有多少次是在我被父亲施暴后才假装不经意得出现，我能从你的眼中看出端详。甚至当你向我提出犯罪的计划时，我只能在你的眼中看到兴奋和快乐，那天晚上，你也是故意晚到的吧，或者，在我被他用刀子插过手掌钉在桌上强暴时，你也只是在一旁冷冷得看着？”
家元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旋即又一次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得说：“你看，我就说只有小叶你懂我，我们何尝不是绝配来着，你不也是明知道这些还利用我和你一起犯罪？”
“是的，我不敢，我不敢背弃你，因为除了你之外我再也没有任何人，哪怕是虚情假意的，我也宁愿听到你的安慰。”叶藏蹙眉不解得说，“但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你做得一切到底是要得到什么？”
家元靠前了一些，握住他的手放到唇边，在他冰凉的手背留下一吻说：“我对你从来不是虚情假意，你是我灵感的泉源，一切的起点，我想要你。”
伤痕的地方传来隐隐阵痛，叶藏看着他的眼神染上了一丝怜悯，“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呢。”翻过手掌轻抚过家元的脸颊，他淡淡得补充道，“我已经，不在乎任何东西了。”
“你会怕我吗？”家元靠近亲吻他的唇角，冰凉的像冬天的湖面。
叶藏没有闪躲，他闭上眼睛回忆着最后一次贴上奏的嘴唇时柔软的触感，一切以前令人无法接受的碰触都变成了逐渐麻木的细微痒痛。
“欸，你有爱过什么人吗？”在被男子温柔得推倒进沙发里时，叶藏沉浸在黑暗中喃喃自语道。
——
和立花他们分开后，石川一个人快步行走在大学校园内，高仓奏的死可以为他争取来一些转移视线的时间，也有可能将他更快得推向深渊。
“石川先生。”迎面走来的加地大已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鸟窝头配上他深重的黑眼圈显得更加古怪。
“这些是亮介放在学校的东西，我都一并收拾好给你了。”他将盒子递给石川，里面无非是一些杂物还有几张他们法医小组合照的相片。
石川伸出去的手停滞了一下，最上面的那张相片，亮介和加地他们肩靠肩站在一起，笑得灿烂。“谢谢。”他接过盒子，抬眼看了下加地说，“你也要保重身体。”
“哈哈，感觉像是亮介那家伙会说的话。”加地揉了揉一头乱发，打了个呵欠说，“不行啊，没有解开之前的谜团总觉得会让亮介感到遗憾呢。”
石川深沉的目光盯着他片刻，并没有出言阻止他，只是微颔了首，转身打算离开。
“石川先生，没有考虑过亮介的死不是意外吗？”加地出声叫住了他。
“为什么要这么想？”石川回过头来说。
“三年前死去的北山一路也是石川先生的恋人吧，在连环杀人犯重新作案的现在，亮介又遭遇了不测，昨天那位姓高仓的警察先生也被枪杀了不是吗？他之前也一直在调查这宗案子，总感觉这些事情彼此之间都有联系呢。”
“你怀疑是我做的吗？”石川淡淡得回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加地缓缓得摇头，“石川先生是不会伤害亮介的，我可以确定这点。只不过这些事情都围绕在你的身边发生，让我感觉那个连环杀人犯就藏在我们的身边呢。”
“那你有什么线索吗？”石川假作不经意得问起。
“暂时还没有，我正打算去找比嘉老师询问下案情，不过……像之前跟亮介他们推论的一样，我怀疑杀人者的动机源自于他的同谋，只要找到那个人，就能找到犯人。高仓先生的死也许就和那个人有一定的干系。”加地摸着下巴思索着，忽然拍了下手掌说，“对了，高仓先生有位恋人吧，你知道他是谁吗？我也想找他询问一下经过。”
“你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石川摇了摇头说，“他现在受了很大的打击，不过你说的事情我会去查证一下，你啊，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黑眼圈的侦探先生。”
加地冲他露出了个难看的笑脸说，“总觉得石川先生比我知道的事情还要多很多呢。”
“毕竟我才是警察，不是吗？”石川淡淡得回了他一句，便抱着亮介留下的盒子转身离开。
加地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小声念了句，“正因为是警察，所以才比一般人有更多的阴暗面啊……”
“小朋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安藤这时候走到了他身边，做足了一个智囊的模样耳语道，“大庭叶藏和牧家元说不定是一伙的呢，你解决了高仓奏正好让他们又绑到了一起，你猜，他们会同流合污还是彼此残食呢？”
“如果他们是一伙的，高仓奏不可能没发现，也不可能对我说出那番话来。”
安藤耸了耸肩膀说，“但也说不定，那位自诩正义的警察先生，也是他们的一份子呢，想要包庇爱人所以才会阻止你？”
“你没有资格评论他！”石川粗暴得打断了安藤的话语。
安藤顿了两秒，嘴角扯起一抹残忍的微笑，“我没有资格，那么你呢？石川警官，高仓奏可是死在你的面前，而他的枪，也还在你的身上呢。”
石川径直往前走着，衣服内里那把不属于他的枪贴住腰间的位置，像是固执生根的藤蔓，尖刺扎进他的肌肉。
“你不是有吗？不着痕迹杀死一个人的方法，现在是需要你的时候了，安藤。”
“啊啊。”安藤感叹着跟上了石川的步伐，“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啊，石川警官。”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