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中心】Crime 12
12.
“要杀死一个人有很多种方法，而掩盖真相则需要更精心的设计。”
安藤站在沙发边，面无表情得看着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的石川。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神情阴鸷，低压的气场像聚拢的暗云，这让安藤感觉极为舒服。
“你是个警察，比一般人有更多的机会杀人，也比一般人更有能力了无痕迹得令一个人消失。”安藤轻笑着说，“说起来，警察还真是最适合做死神的职业。”
“你是在跟我说你的经验吗？”石川冷冷得开口，“别忘了，就算是你所做的事情，也还是被我发觉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能力，而且，没有证据就算不上谋杀。”安藤缓缓得靠近他，一阵阴冷的风自左侧飘进石川的耳朵，“你首先需要的是一把枪……你有办法拿到，这是致人死命最简单的方式，当然，是除了推人下天台之外。”
石川对他无趣的玩笑置若罔闻，轻哼了一声将头转向另一边，门后的衣架上亮介的一件米黄色还挂在那里，明晃晃得令人眼睛生疼。
“别再伤感了，石川警官，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搞定枪吧，时间可不会等人，说不定很快又要有下一个受害者了。”
安藤话音刚落，石川的手机就跟着响了起来。幽灵作出了个‘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摊开手耸了耸肩膀。
石川接起电话，听着那头立花传递过来的关于新一宗凶杀案的信息，半晌，他只淡淡得回了一句：“我在休假，抱歉。”
挂断通话，他又重新恢复了阴沉静坐的姿势，安藤知道他心意已决，便更加主动得为他策划起这起蓄意谋杀的设计。石川看了看自己的手，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掌，他用力握紧，拳头上甚至迸出了青筋。
“真是奇怪，石川这家伙，居然拒绝来现场。”
比嘉法医抬头看了眼在一旁发牢骚的立花，摇了摇头说，“你就让他安静一段时间吧，暂时不要去打扰他了。”
立花不明所以得回视他，“他到底怎么了？忽然请了假，说是要休息一阵子什么的……这个连环杀人凶手还没有抓到呢。”
比嘉自然了解个中曲折，她对石川那种复杂的介于同情和共鸣之间的感情也令她愁眉不展，只能尽量静下心来分析横陈在面前的尸首。
“啧……石川不来，特殊搜查课的家伙却来齐了，真是麻烦。”立花嫌恶得望着翻过警戒线走进来的两个男人。
虽然内心反感，但毕竟是同僚，还是得做出配合的样子同赶来的高仓奏二人谈起了案情。
“这人的身份已经查明了，是个钢琴家，从犯案手法来看，几乎和之前的连环杀人犯一模一样，被虐杀并且分尸扔在这个破败的工厂里，这里极少有人出入，但好在早上有个打渔的老头经过，发现了尸体。不过奇怪的是，这个人失踪的时间很短，昨天下午还有人见过他在自宅出入，不像杀人犯以前至少会囚禁凌虐对方一段时间的手法。”
高仓奏仔细听着，又半蹲下来，认真得检查了一遍尸体。比嘉将尸体上的伤口亮给他看，并且说：“我认为这就是同一个人犯下的案子，不过看样子他对这个人并不是十分重视，就连杀人的手法也变得潦草，甚至说是马马虎虎，看来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个人身上，只是为了满足杀害的本能欲望而已。”
“尸体不见的部位是什么？”他问道。
“双手，跟三年前最后一个死者一样。”比嘉刚说完不久，一个技术员从另一边搜查的角落赶过来说：“比嘉老师，我们在工厂背后发现了残肢，看来应该是属于死者的双手。”
高仓和比嘉对视一眼，女法医苦笑道：“看来他是真的对这个死者异常得不上心，连战利品都懒得拿走。”
“你手里提着的是什么？”高仓奏疑惑得看着技术员手里那个沾满灰尘的手提袋。
“这个是我在角落里发现的，里面装了一堆碎掉的石膏，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案情有关的。”技术员将手提袋整个递给了他。
他翻开袋子，里面碎掉的石膏像勉强看得出是一些人体模型，立花也凑过头来端详着说，“难道这是凶手遗留的？他的战利品会不会就是这些石膏的灵感泉源呢？”
“那也何必打碎了扔掉。”高仓刚说完，忽然想到什么，抬头扫视了全场一遍，问立花说，“石川呢？他怎么没来？”
比嘉抢先接过了话头说，“他情绪不太好，休假了。”
有些什么线索在脑海中千丝万缕得连成了一片，高仓奏立马站起身来，对他的搭档工藤交代了两句，便独自离开了案发现场。
立花疑惑得望着他的背影，百般想不透彻的他只得转头令技术员将手提袋和里面的石膏都带回去做指纹检测，看能否有其它蛛丝马迹。
夕阳西斜，叶藏抱着刚送来的画纸下楼时，又在楼梯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标记。
他沉默了良久，觉得横亘在自己与墙上那涂鸦之间的仿佛一条漆黑的河流，直到他伸出手去，指尖触到那标记的边缘，刹那间所有鸿沟化为乌有，那熟悉的暗号像是敲醒他的钟声，清澈又刺耳。
他叹了口气，先是拿出手机拨打了高仓奏的电话。
“怎么了？”对方几乎没准备好就急匆匆得接起了电话，叶藏愣了一秒，担心自己又打扰到对方的正事。
“没什么……你今晚回家吗，奏？”
“应该不回了，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
“嗯……注意安全。”他小声得叮嘱道。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语气中的急躁，轻笑了一声说，“怎么，没我在睡不着觉吗？”
他也跟着笑了出来，“是啊，所以麻烦你快点结束手上的工作回来吧，至少帮我解决掉冰箱里的食物，你知道我一个可吃不了多少。”
“你太瘦了，要多吃点才行。”电话对面的男声低沉温厚，“我很快就会回来了，我不在的时候，不准乱吃安眠药。”
“我不会的。”叶藏温柔得低语道，“那就这样了，拜拜。”
“嗯，照顾好自己，拜。”
收线后，他幽幽得叹了一口气，转回画室将手上的东西通通放下，便匆忙得跑下楼梯，向约定的地方前去。
亮介有时候喜欢看些侦探小说，大概是和加地大已这类人接触久了，对于各种查案和犯罪的方式充满了好奇。石川看着他们就像看着非常年轻的自己，刚刚接触到警察这一职业，觉得一切都是黑与白分明的，有罪恶就一定会有正义帮其伸张。但时间久了，他知道有在这个世界上有模糊的灰色，还有你永远摸不透的深黑，偶尔会嘲笑亮介太过执迷于侦探小说里面那些抽丝剥茧的细节，实际上，一宗案子留给你的线索永远不会太多，永远没有那么神奇。
犯案工具，不在场证据，情感金钱纠葛……只要能够知晓警方的破案方向，法医的验证手段便可以极轻松得规避掉所有可能留下的证据，没有证据，谋杀就算不上谋杀。
如果不是藏在他脑中的那颗子弹，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他无法察觉安藤所犯下的罪证，无法在那个天台上迈出最开始的灰色的那一步，无法看到家元身边的北山一路，那么也许他不会走到这里。当然，他可能也无法在茫茫人海中认识那个笑容灿烂双眼明亮的年轻人。
幸与不幸，也许一早就已经注定，容不得他做出选择。
石川走在深夜警局安静的消防通道里，他知道每一处监控的所在，也知道每个人的轮班时间和习惯方式。到证物储藏室拿一把不属于他的枪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并没有思考太多……关于黑与白，正义与邪恶……他只是觉得一切需要结束，这跟正义无关，仅仅是他和那个人的私人恩怨，必须有一个了结。
证物室内漆黑的房间中，他循着熟悉的路线来到一排整齐摆放的证物箱前，里面有一把几个月前抢劫案留下的枪支和子弹，他从盒子中将那把沉甸甸的黑枪拿出来，昏暗的视野中，枪柄泛着幽暗的光。
他望着那把枪沉默了片刻，将它收回到自己的外套里，正准备循来时的道路离开时，证物室的灯忽然亮了。
“石川，放下它。”
在他的对面，证物室内高高的铁架之间，高仓奏一手按在顶灯开关上，正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这次他到达时，已经不需要再等待，那个留下标记的人正坐在亭子里一根石柱背后，安静得望着潺潺流淌的河流。
叶藏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沉默着凝视他面无表情冷静的侧颜。
“小叶，你还记得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次见面吗？”
他站在原地，淡淡得开口：“记得，我记得你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
石柱后的那人脸上浮起一阵快乐的微笑，语调轻快得道：“我哪有为你做过什么，反而是小叶你维护了我。”
叶藏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右手，低下头道：“不……是我欠你的，家元。”
“你不欠我。”家元回过头来，清秀的脸上洋溢着愉快，“这是我们共同承担的罪，是我们之间最重要的秘密，它只会让我觉得生活充满意义。”看着夜色中叶藏隐藏着的那只右手，他发出了略带遗憾得叹息道：“不过你的右手……我总是想着要偿还你……”
叶藏再次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焦虑和恐慌，他叫道：“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双手！”
“你都知道了？”家元无奈得笑道，“那你还来见我？”
“你是不一样的……”叶藏咬着下唇，按捺住全身止不住的恐惧的颤抖说，“像你说的一样，我们是曾经的同谋，你的罪恶都是我带来的……”
“你也是不一样的。”家元笑着回答他，“没有人和小叶是一样的呢，我曾经试图寻找过和你一样的那双漂亮的手，但是握住它的温暖或冰凉都和你全然不同。我本来以为是我寻找的方向出错了，你看，就算是和你一样拿着画笔的人，也不一定有你那样完美的手……所以我试图找到跟你一样完美的人，善良的、天真的、像天使一样的……”
“我不善良也不天真，更谈不上完美。”叶藏几近绝望得看着他，说，“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家元歪着头思索了一阵说：“嗯……也许是我们分开太久了，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但是小叶在我的心中一直都是最美好的呢。”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但我更不希望你伤害任何人！仅有一次的罪已经令我痛苦不堪了，为什么你还要继续下去！”
“对不起。”家元急切得向他寻求谅解，半跪起来，用那双看不透的眼睛盯住他说，“那你会告发我吗？向你的保护者，那位高仓警官，你喜欢他吗？小叶？”
叶藏蹙着眉峰望着他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会说，但是我也不会再见你了。”
“你不要走……”家元哀求般得向他伸出手去，恳求道，“我再也不会做出伤害任何人的事情了，我已经腻了，但是，请你留下来听我说完好吗？我不想再见到你离开，你还会拉住我的手吧，小叶？”
叶藏望住他向自己伸出来的那只手掌，曾几何时，也是同样的这只手将他从满地血污之中拖了起来，一切仿佛从未改变，时间停留在了他们十四岁的时候，只不过这一次需要帮助的人换成了他对面的这人。
他没有办法逃开。
罪恶。
叶藏缓缓地向他走近，周围高大的桐树发出被风穿透沙沙的轻响，流水安宁，他在家元期待的微笑中握住了对方的手，一如曾经的温暖。
冷酷对峙的两人如笼中被关住的狼和狮子，唯一的出路只有一个人能够通过。
石川默不作声得盯着高仓奏，证物室明晃晃的灯光将他的脸色映得更加苍白。
高仓沉重得叹息了一声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你也应该知道什么是不可以做的，石川，我们是警察。”
“你跟踪我？”石川冷冷得回答。
“因为我相信你的查案能力，你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方法，找到那个凶手。你已经找到他了吧，是谁？是情报资料管理科的人？也是警察？”
石川不屑得撇了撇嘴角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我的确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但是石川……你不能够冲动，凶手只能交给法律来制裁！”
“如果法律无法制裁他呢？如果你绝对找不到任何证据呢？”石川好奇他会做出如何的回应。
但是高仓奏依旧非常坚定，他的目光甚至从未有过闪烁，“就算法律无法制裁他，也轮不到你来做决定。你身上的那把枪，不会让你成为正义的使者，只会让你成为另一个凶手。”
“所以你面对这样的情况就会放任凶手潇洒在外？”石川冷笑了起来，说，“高仓，你恐怕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恶，要对付这种东西，必须要有绝对的正义，而这种正义，是站在法律的界限之外的。”
“我明白你找不到证据的焦虑，想要为死去的人伸张正义的想法，但是踏在法律界限之外的就是错的，你接下来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满足自己的私欲，你不是神，没有资格判断他人的死亡，石川。”高仓奏沉下声音说，“放下枪，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去做，即使一时之间无法找到入罪的证据，也不代表他能够逃脱惩罚。”
“你不懂的……”石川烦恼得揉着头发说，“我已经触碰过那个界限了，我不信什么天理循环、恶有恶报，我只信我自己！那些死去的人的痛苦我一一看得见，就算我等得起，他们也等不到复仇的那一天！如果是你能看得到，你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抉择！”
“我不会。”高仓奏一如最初般得坚定得说，“我会为死去的人哀悼，但我绝对不会为他们杀人。”
“那是因为他看不见，石川警官……这个人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安藤在他的耳边絮语道，这一切只是让石川的头痛更甚。
“石川，你放下吧，今晚的事情只有我知道，如果你放下枪，不再参与这单案子，我可以暂时视而不见，直到抓到凶手之前。”高仓奏好言劝说着，逐步靠近他，“你在我看来是个优秀的警察，我相信你，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然而下一刻石川已经掏出了那把枪对准了他的额头。
“别妨碍我。”
这个男人如此说着，眼神是从未见过的阴鸷冷酷。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