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叶】黑日白夜 3
# 虽然空了有点久，不过五章内应该能搞定~！
3.
一年前的阴雨连绵，他在狭窄的酒馆后巷撞见了受伤的那个男人。
对方仍旧是穿着齐整的三件套西装，靠在污脏的墙壁上，单手捂着腰侧，另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上拿着一把货真价实的手枪。血水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男人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微躬了身子轻喘着，似乎刚从一场枪战中脱离。
叶藏吓了一跳，脚步往后踉跄着撞到了身后弃置的酒架，男人猛地抬眼，目光狠厉完全不似他在酒馆中偶尔撞见的那人。
他果然是个警察，叶藏的脑海里首先浮现了这个想法。
“你别怕。”
这是周五的神秘男子第一次对他说的话，声线低沉磁性带着一丝细微的喘息。
叶藏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竟然走上前去，在男人诧异的目光中伸手按住了他腰侧的伤口。
“你受伤了。”叶藏低声念道，汩汩不止的鲜血从他腰腹渗出来，看样子是枪伤，但子弹还好没有停在伤口中。男人的手冰凉彻骨，他将那只手挪开，撕开自己衬衫的一角，从腰部将男人的伤口扎起来，白色衬衫很快被鲜血染红，但是好歹制止了创口继续出血。
“谢谢。”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顿了两秒，又道，“我是警察。”
叶藏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这样不行的，要立刻去医院。”
“不行！”男人厉声否决，叶藏迷惑得抬头看他，那么近的距离，他能看清楚那双黑色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男人的脸色很糟糕，但是他的眼神却像在熊熊燃烧一般炽热，“我还有任务，有必须要逮捕的人！”
叶藏从他身边退开了半步，男人的语气也似乎温和了下来，说：“不用担心，我的搭档就在这附近等我，我要立刻去跟他汇合。”
他撑着墙壁艰难地站直身子，即使受伤脚步却依旧沉稳得往巷口方向离开。叶藏驻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男人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来再次对他说：“谢谢你。”
叶藏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最后他在空荡荡的酒馆后巷驻足了很久，很快有警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他和男人虽然有了短暂的交流却依旧擦肩而过，对方也没有留下任何一丝可供追寻的踪迹。叶藏看了看自己掌心尚且温热的鲜血，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些遗憾。
时隔一个月再次见到那个男人，是还未开业的一个下午。他独自一人来到酒馆，撞见叶藏时非常有礼得再次道谢，并且自报了姓名。叶藏感到惊讶和一丝几乎要被忽略的小小的快乐。他们略显生疏得交谈了起来，高仓奏隶属于专门追捕重大罪案的特别刑事科，上次他们为了缉拿一个据说是用私刑惩罚罪恶的在逃犯发生了枪战，他为了掩护同仁中了一枪，也由此丢失了差一点能够抓到那名犯人的机会。
“那个家伙叫‘铃木一郎’，很可能是假名，他很强也很狡猾，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高仓奏说，他的手一直放在水杯的边缘轻轻摩挲，叶藏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想到了触碰它的感觉。
“你能抓到他吗？”其实他对这样的话题并不感兴趣，但只是说话的人是高仓奏让他愿意继续交流下去。
“当然能，不如说，只有我能抓到他。”高仓奏的眼睛里洋溢着自信的神彩，仿佛他口里说的并不是罪犯，只是他认定的一个对手。
叶藏低着头微笑，手指在圈住的玻璃杯上印出淡淡的指纹。高仓奏盯着他看了一阵，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讲的东西很无聊？”
叶藏慌不迭得抬头，说：“不是！只不过……没想到高仓先生比我想象中更能聊天呢。”
“你知道我？”高仓奏的眉头蹙了起来。
仿佛心里糟糕的想法被看穿了一般，叶藏慌张得移开视线，手指握紧了水杯，说：“只是第一印象而已，高仓先生看起来认真得接近冷淡了。”
“是吗……”高仓奏不置可否得结束了话题，沉默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淌，直到一个电话又将他催促着赶往警局。
他们之后在每个金曜的夜晚有了一些简单的交流，有时只是匆匆路过的高仓奏向他点了点头，但只要是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所注视，叶藏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会如擂鼓一般焦躁起来。
这是不应该的。他对自己说，不要因为别人那么一丁点施舍般的示好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是糟糕的、无用的、充满苦难和不幸的，他和高仓奏彷如争分夺秒般与自己战斗的生活毫无瓜葛。
不过说起来，高仓奏对那位叫做“铃木”的罪犯的追逐似乎陷入了胶着。
就连那位经常和他一起喝酒的中年人也宽慰他说：“奏，你不要太过着急了，这个犯人有多难抓住我们都是知道的，没有人会责备你。”
“现在我们连他的长相和来历都不清楚，每次都是在受害人死亡后才能抵挡现场，我感觉完全是被他牵着走！”高仓奏烦恼得捏紧了酒杯。
“你已经是把他逼到最紧的人了，上次爆炸他都来不及做任何掩护就逃走了，我估计他已经受了重伤。”
“他不会受伤。”高仓奏冷冷得说，“他是怪物。”
站在吧台对面的叶藏被“怪物”两个字吓了一跳，产生了一种男人正谈论的是自己的错觉，慌张得抬起眼睛刚好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高仓奏沉稳得注视着他，“你不会又被我吓到了吧。”
叶藏快速得摇了摇头，又把视线低下去，一边擦着尚且干净的桌面，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得说起：“他真的有那么厉害吗，那位铃木君？”
“很厉害。”高仓奏用略带赞叹的语气提起，“他的犯罪手法精准得像机器一样，从犯案时间来看，就算受了重伤也似乎不影响他的行动，他要么是个机器人要么就是个疯子。”
“奏。”中年人小声在他耳边阻止道，“案情可不方便随意透露给他人啊。”
叶藏觉得尴尬得更加无处容身了，而高仓奏也老实得闭了嘴，只是抬起俊朗的眉眼斜睨了他一眼，左手端起酒杯放到唇边，唇角略微上扬，似乎在笑却极不明显。
叶藏赶紧让老板娘替了自己的位置，赶过去和另一端熟客热络得喝起了酒。
说来奇怪，他只是从高仓奏的口中听闻了关于铃木一郎的几个特征，也许这个人物鲜明得过分了，他已经能够勾勒出这个人大致的形象。强大的体魄，矫健的身手，皮肤也许是惨白到反光的颜色，眼珠像玻璃一样冰冷幽亮，再加上一副永远不懂微笑的冷漠神情。
所以那天他在大雨倾盆的傍晚，在酒馆门口撞见的那个被雨淋湿的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铃木了。
他不是怪物——叶藏脑里第一个飘过的念头竟是这个。铃木只是个缺乏想象力的动物，最原始最纯粹的那种，他按照设定好的动作行走、思考、杀人，但是他绝对不是个以捉弄人类为喜好的怪物。
叶藏愣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五分钟前高仓奏遗落在店里的雨伞，本来想送出去给他也借机再与那人攀谈几句，然而就在推开店门的同时，看到了这个被雨淋得湿透却一点没有反应的男人。
铃木清冷的脸孔在街灯反射下看得一清二楚，叶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因为对方和他像极了，从眉眼到鼻梁到纹丝不动的嘴唇，铃木显得比他更凌厉一些。对方的视线从上往下停留在他手上的那把黑伞上，警局的伞，上面有独特的印章。
叶藏不经意间退后了一步，想起这个人是罪名滔天的惯犯，虽然从他的眼睛里完全看不出任何威胁。吞了吞口水，有些迟疑得说：“您……要进来吗？”
铃木的头微微歪了一下，似乎在侧耳聆听他的话语，极认真的样子，说：“高仓奏，离开了？”
他的声音像湖面上碎开的寒冰一样，冷酷却动听。
叶藏点了点头，高仓奏来的时候手臂上还负了伤，据说又是和铃木交手了一回。
铃木什么都没说，转身就打算离开，叶藏发现他背后还有被雨水浸湿的血迹，看起来非常得痛。
“等一下！”他急忙把手里的伞递给了对方，“雨很大，你拿着吧。”
铃木顿了两秒，撑开伞，背对着他说，“谢谢。”依旧是听不出语气的声线，接着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中很快离开了。
叶藏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不觉间也被大雨淋了个透。
——
丸尾在警局的射击场撞见了已经消失了整整两个多月的高仓奏。他用不太习惯的右手拿着枪，对远处的靶心瞄准了很久才开枪，还是稍微有些偏离。
“瞄准的时候不要花太长时间，这样反而容易偏靶。这还是你教我的。”丸尾双手背在脑后，慢悠悠得晃到了高仓奏身边。
高仓奏顿了顿，放下手枪又迅速得举起来，开枪，这次离靶心又稍微近了点。
“不用你来教育我。”
这家伙说话还是那股傲慢又嘴硬的感觉，丸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站到这个元搭档的身边，瞄见他手里的枪械，不由得诧异道：“这不是你的枪嘛，怎么又回来了？”
“铃木还给我的。”
“啊~！可恶！你果然和他有联系吧，老师！”丸尾炸毛道。
“你在想什么，我和罪犯是不会成为朋友的，他还给我只是想证明我已经抓不了他了。”
“也说不定，他是觉得只有你才有资格做他的对手……”丸尾搭上高仓奏的肩膀，对方左肩变得十分不敏感，否则早就把他摔出去了。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悲凉，丸尾感叹道，“你是真的打算回来了吗，老师？”
“嗯。”高仓奏冷淡得点了点头，忽然用右手擒住丸尾的肩膀，一下将他压制到了墙上，丸尾痛得连声叫唤，高仓奏却慢慢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放！放开——谁敢小瞧你啊，也就你自己神经病莫名其妙辞了职还莫名其妙得跟人同居了？！我以前可瞧不出你是这种情圣啊！”
高仓奏放开他，在一边的休息长椅上坐下，将手边的矿泉水扔了一瓶给丸尾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当时得知左手废了就变得万念俱灰，连对铃木都提不起兴趣了，只想将周围的一切都抛诸脑后。”
“我不知道你们最后交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那次真的是差点就逮到铃木了，结果还是让他跑了，然后你就被送去医院了。”丸尾心有余悸得说，“当时你那只手全是血，我们都以为得截肢了，还好还好……”
高仓奏沉默得喝了一口水，半晌，才道：“不记得了。”
丸尾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你是什么毛病？！我该庆幸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我当然记得，其实有很多事都记得，包括我们和铃木一郎交手的那几次……但就是有一些记忆中的片段变得模糊了……”
“还有脑子变坏了，你都不像你自己了，知道吗？”
“我知道。”高仓奏看着自己左手掌中明显的伤痕，说：“我已经想起了一些事情，和自己该承担的责任，我会亲手抓住铃木的，我总觉得只有抓住他才能彻底解开谜团。”
丸尾小心翼翼得偷瞄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开，假装看着天花板说：“那啥……你跟……叶藏君，怎么样了？”
高仓奏停滞了几秒，转向他的目光中竟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迷茫。
“我……我好像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你把人家玩坏了？”
心窝遭了一下肘击，丸尾捂着胸口哀嚎了一声，又听见高仓奏这混蛋一副迷惑不解得说：“我不确定……我两个月前见到他只觉得很熟悉，他很吸引我，尽管我知道他和铃木长得有些相似，但是我是被他本人吸引的……情不自禁想要接近他，但是，如果他真的对我那么重要，为什么我会唯独忘记他的事情？”
“哈？”丸尾不明所以得抬头，“你以前就见过叶藏君吗？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是啊，我连对你都没提起过他的存在，究竟是为什么……”
高仓奏叹了口气，又回到了射击场拿起他的手枪，右手虽然没有左手灵巧，但依旧能够稳如泰山般扣下扳机，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时消沉，觉得只要保持现在的生活就可以了，这明明不是他本人会做出的决定。
也许叶藏说得对，他并不是曾经的高仓奏……
“老师，我问你，你到底是喜欢叶藏君，还是潜意识里在追寻那个叫做铃木的家伙。”
高仓奏又一次叩响扳机，子弹精准得射入了靶子正中心，他闻到自己指尖散发得那股熟悉又令人怀念的枪火气息，低头沉声说：“我也不知道。”
TBC